桂池宫。
萧瑟秋风起,院子里许久未清理过的池子,又多了几片落叶,显得更邋遢污秽了,再这样下去非得沤了不可。
两个穿着半旧宫服的宫女闲坐台阶上。
“珠珠,既然内务府不肯借工具,不然我们两个掰根树枝,能清理多少算多少吧。”巫盈望着池子说道。
她预备清理出来后,再想法子养几条鱼,养肥之后,好歹能经常见见荤腥。
这番雄心壮志很快被岑珠一句话打断:“清理什么,我听玉红姑姑说了,过两天宫里添新主子,咱这位,连桂池宫都住不了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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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唉。”
巫盈认命的叹了口气。
万恶的封建社会,万恶的皇帝,宫女的月银都快发不出来了,他居然还有心思生儿子,一生就是两位数。
岑珠往院门口看了一眼,忽然凑近,压低声音问道:“盈儿,你真打算跟这位主蹉跎一辈子?”
这位主指的是十一皇子李玉,年仅十岁的小正太,依巫盈看,倒颇有大帝之姿,可惜既不占长,也不占嫡,还生母早逝。
后宫活下来的皇子就有十四个,公主更是不计其数。
这两年又逢天灾,各地收上来的税银都少了,就连太后都开始立节俭人设,况且后宫一个小透明皇子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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总而言之一句话:跟着李玉,没前途!
“都当宫女了,在哪儿不是蹉跎时光?现在的小主子不骂人、不打人的,我觉得挺好。”巫盈像个踏踏实实的老实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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岑珠恨铁不成钢的一点她脑袋。
用激将法道:“你知道宫里新升的莺美人是什么出身吗?她原来就是云嫔娘娘的洗脚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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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又如何?”
巫盈听到此处更加庆幸了,李玉虽说不是得宠的皇子,但也有其好处,自己的事情自己干,从来没让她做过洗脚的活。
岑珠冷笑一声,忿忿不平道:“我瞧见过莺美人的长相,还不如你我呢,不过是沾了主子得宠的光,所谓麻雀掉在了梧桐枝上,也能被人当成凤凰!”
原来是想上位啊。
巫盈又在心里骂了一句万恶的封建社会,自己十二,岑珠十三,放在现代社会,是还要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年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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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果现在从小伺候人也就罢了,连价值观都被扭曲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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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张了张嘴,说了一句真心话:“我记得你爹还不到三十吧,皇上,可是四十有三了。”
“傻盈儿,能伺候皇上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,要是能谋个分位,更是八辈子都求不来的事,你还嫌皇上老?”
岑珠站起来,有些好笑的指点她。
随后看向池边的桂树,握紧拳头,野心勃勃的说道:“反正我要是不进宫,也会被我爹卖给七十岁的老头子当小妾,不如赌一赌。”
这般年纪、样子,立志期末考满分还差不多。
吃人的后宫啊!
“盈儿,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银子?”岑珠扭捏说完,又坦荡解释道:“玉红姑姑说了,寝冰宫最近缺人手,给她二十两银子,她就能把我推荐过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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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二十两?”
巫盈被这个数字吓到了。
惊讶道:“咱俩一个月的月银才一两,就算你我都不吃不喝,加起来也得十个月才能凑够这笔钱。”
“不用那么多,我现在只差二两银子就够了 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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岑珠语气焦急,哀求道:“盈儿,你就帮我这次吧,等我去了贵妃娘娘的寝冰宫,随便得点什么赏赐,也够二十两了,到时一定还你。”
“可我身上也没有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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巫盈实话实说。
岑珠变了脸色,掀了掀她的袖子,怀疑道:“怎么可能,你是不是把银子藏哪儿了?平时也没见你花钱啊。”
“桂池宫除了小主子,就是你我,我能把银子藏哪儿去?”巫盈有些无奈。
闻言。
岑珠咬了咬下唇,忽然跪下,说道:“我求你了,盈儿,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,你就帮我这次吧。”
“你快起来。”
巫盈慌忙扶她,同时提醒道:“玉红姑姑说的不一定是真的,寝冰宫是贵妃娘娘的住所,怎么会缺人手,就算缺,又哪儿轮得到你?”
岑珠一把甩开她的手,站起来后,恨恨盯着她,道:“说来说去,你就是没把我当姐妹,不想帮我,扯那么多理由干什么?”
“我不是……”
不是……”
“那你的月银花哪儿了,怎么可能二两银子都攒不下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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沉默。
岑珠一抹眼泪,咬牙说道:“你等着吧,有天我飞上枝头变凤凰,你巴结都来不及。”
说完她转身就跑。
巫盈有种欺负了小学生的罪恶感,正犹豫要不要追的时候,身后“吱呀”一声,屋门打开,李玉稚嫩却冷淡的声音传来:“都是群趋炎附势之辈。”
“小主子,您在这呀。”
巫盈被这神出鬼没的熊孩子吓了一跳,想来刚才那些话,他都听了进去。
李玉看向她,解释道:“你不是说屋子里有老鼠吗,我过来替你捉老鼠,便关了门,没想到会听见这番话。”
巫盈和岑珠是在一年前,一起来桂池宫的,也是在李玉身边待得最久的,在这之前,跑了不知多少个宫女、太监、嬷嬷了。
这番被人避之不及的境遇,放在一个备受忽视的皇子身上本也平常。
毕竟从古至今逆袭者终是少数,一命二运三风水,靠出身决定命运的才是大多数人。
逆决大至数风,命今身是运靠命少水定二是者一,三多出的终古才人运袭数。
巫盈能理解岑珠,才十三岁的女孩,每日饭都吃不饱,守着一个比冷宫弃妃还没存在感的小皇子,想往外跑、另寻出路再正常不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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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也同情李玉,十岁的孩子,母亲早逝,与父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,自幼便看着身边的宫人来来去去,心理能健康起来才怪。
“盈儿。”
大约是自幼见惯人情冷暖的经历,李玉年少早熟,此刻负手而立,更不像个孩子样,他问道:“若是我永远不能出头,那怎么办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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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就不出头,好好活着。”
巫盈立刻答道。
“可不出头,我怎么替你出气,怎么让那群捧高踩低的小人瞧瞧,你也是有主子护着的,不是好欺负的!”
李玉语气激烈。
往常所有人都瞧不起他,想远离他的时候,他可以做到心如寒冰,静待时机,可当巫盈站在他这一边后,那种想要出头的欲望忽然强烈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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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后宫,弱小之人连宫殿都守不住,更别说自己的宫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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巫盈今天甘心守着他,可谁知明日呢?
李玉不愿意试人心,也不想再一次失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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